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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10/23 17: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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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地坛》是由中国当代作家史铁生著的一篇长篇哲思抒情散文,讲述的是有关生命本身的问题,对人生的种种感悟,对亲情的深情讴歌。综观全文,史铁生以追悔的心情,描述自己在双腿瘫痪后,只完全沉浸于自己的痛苦中,却忽略了母亲比他更痛苦的心情,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母爱的伟大与对母亲的浓厚思念。

本文通过《我与地坛》,同时旁及史铁生其他提及“地坛”的散文,如《想念地坛》、《秋天的怀念》,以深入分析史铁生的地坛经验,和这些经验同地坛在他的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代表的意义。

《我与地坛》

一、身体的置存与收容

在写下《我与地坛》一文时,距离史铁生第一次进入地坛,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以来,史铁生无论阴、晴,无论喜怒哀乐,都要到地坛去,他熟悉地坛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风景。于是,值得我们探究的是,为什么是地坛?地坛与史铁生之间的“幽微暗影”是什么?而这些“幽微暗影”又反映了史铁生的哪些心理风景?

两条腿残废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那儿去,仅为着那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

史铁生自二十一岁起,双腿瘫痪无法行走,自此必须终生依靠轮椅行动,这份打击是开启他日后一切痛苦的来源,也是引导他走上写作之路的契机,因此,尽管“残障”此一议题牵涉到医学、道德、法律、社会等多种层面,但我们仍有必要重新省思一个残障的身体所代表的意义,以及加诸在这个残障的身体上的种种臆想。

史铁生

以史铁生这样一个双脚瘫痪的人为例,残障代表着无法自由行走,必须依靠轮椅才能行动,意味着生活中很多事情变得很不方便,常常需要接受别人的帮助,更让他恐慌的是,史铁生因为这样的身体“而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在《我与地坛》中,史铁生对于找工作时以及找不到工作的窘困仅止于以上的描述,但从《庙的回忆》中,我们看到了他在找工作时因残障而为人所侧目的经验:

什么申请呀简直就像去赔礼道歉,一进门母亲先就满脸堆笑,战战兢兢,然后不管抓住一个什么人,就把她的儿子介绍一遍,保证说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其实仍可胜任很多种工作。那些人自然是满口官腔,母亲跑了前院跑后院,从这屋被支使到那屋。我那时年轻气盛,没那么多好听的话献给他们。最后出来一位负责同志,有理有据地给了我们回答:“慢慢再等一等吧,全须儿全尾儿的我们这还分配不过来呢!”此后我不再去找他们了。再也不去。

这段文字里,史铁生大部分的笔墨都花在描述母亲的应对进退上,母亲越谦卑、越低声下气、越堆满笑容,就让那位负责的人员的回答越显残酷,“全须儿全尾儿的我们这还分配不过来呢!”言下之意,即四肢健全的人都未必能来这里上班,何况是坐轮椅的人。身体,在此被视为劳动的来源,可以劳动的身体,才是具有价值的身体。史铁生残障的身体,使他被视为没有价值的人,因此他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他自己存在的价值。

史铁生

对于健全的人,亦即观看残障身体的人来说,一个残障的身体,首先意味着与众不同,随之而来的想象以及反应,除了认为这是一个不具劳动能力的人外,其实更严重还在于因为“异常”而引起的恐惧,乃至于加以远离、当然,并不是所有健全的人都会对残障人士有这样负面的态度,也不是所有残障的人都会遭受如此的对待,史铁生在其散文中也不常提及他人的对待所对他造成的伤害,然而我们对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以极大篇幅来写的那位弱智的少女一定印象深刻:

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做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坦露着也似毫无察觉。

如果在地广人稀、荒芜宁静的地坛中,都还会出现有人刻意捉弄和他们不一样的人,那么在地坛以外的世界,“正常的人”对于“不正常的人”的各种不友善的对待也就不稀奇了。

站在史铁生的立场来说,残疾的身体使他成为一个不被需要的人,没有工作等着他去做,没有单位等着他去上班,没有地方等着他去“存在”,那么史铁生就如同被这个世界所放逐、所抛弃的人。相较于在这个世界中,每天在固定时间去做固定的事情的人而言,史铁生的时间漫长,但无疑没有目标;他看似拥有他人没有的自由,但其实他被限制在轮椅上,不能走也不能跑。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能够藉以肯定自己存在价值的工作,他的特殊变得多余,他的时间变得缓慢,因此他需要找些什么事情来做,以打发他的漫漫长日;他也需要找到某个地方,让他和他的轮椅暂时获得舒展的空间。当这个世界容纳不下具有残疾的身体的他,他必须另外寻求一个可以接纳他的世界。

而“地坛”这个世界,便是有别于这个“健全人的世界”的另一个世界。地坛收留了这个形同被健全人的世界所放逐的残疾的身体,史铁生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总是摇着轮椅往地坛去,“没处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个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在这个新的栖所里,史铁生借广大的空间、茂密的树林为隐身之处,于其间独自软弱迷茫、思索徘徊。

二、命运的联系与呼应

地坛不但收留了、包容了史铁生和他的残疾,让他不再没有任何去处,而是有了一个栖身之所,更重要的是,史铁生在进入地坛时,一下子就发现地坛和他自己有着宿命的关系。

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彷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由坦荡。

对于当年青春正美、活力正盛却突然失去行走能力的史铁生来说,他再也无法自由自在地探索这个世界,他的神采飞扬瞬间萎靡不振,他的前途无限剎那黯淡无光,然而他发现世界并没有因为他遭受的打击而停止转动,人们也仍继续他们各自的生活,没有人和他有着相同的遭遇和磨难。他去地坛原是因为在一般人的世界里格格不入,却没想到“地坛”这个彷佛自外于此世界的彼世界却和他的人生际遇有着频率相同的呼应。

史铁生

首先当然是地坛的“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到处的野草荒藤”和史铁生“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没处可去”的境遇类似。

地坛原是明、清两代帝王于夏至之日祭祀土地神祇的地方,相对于天坛,建立于紫禁城的东北部,占地辽阔,除了主建筑如牌楼、祭坛、宫殿外,还有数片由古树所形成的树林。当帝制结束,地坛不再具有皇家身份,其神圣的地位与功用也理所当然的消失了,宏伟华丽的建筑逐渐在时间中褪色,墙埵台阁在岁月中一一倾颓。

就史铁生的心理上来说,地坛这种同样被冷落、忽略的境遇不但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认同,更重要的是,地坛这个地方由华丽走向倾颓的过程,和史铁生由原先的健全变成不健全的过程有着某种程度上的雷同。换言之,他们同样都是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被世人忽略、遗忘的一角,地坛是衰败的,而史铁生是残疾的。

史铁生说地坛等待他的出生,等待他“活到最狂妄的年龄”却“忽地残废了双腿”,“狂妄”,并不是说史铁生个性骄傲、自大,而是代表着他有着许多梦想等待实现,有满腔豪情壮志要发挥,然而突如其来的残疾,却使得他所有梦想破灭,所有壮志消失殆尽,他瞬时成为众人眼中“无用”的人,没有人愿意给他工作,没有人认为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地坛这个空间,和史铁生一样因为外表的关系被人们所忽视,因此能够获得史铁生的认可,让史铁生认为他与地坛之间有着命运的联系,让他说“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地坛不但收留了史铁生,也让史铁生有了归属感,认同感。他虽然不可能藉地坛来界定自己是地坛人,但起码他因地坛而有了目的地,有了容身之所,不再是无处可去的人。这样一个广阔的园子,除了在最初即让史铁生有归属感,还以它在不同时间的不同的景色,让史铁生产生不同的感受与思索。

三、感官的醒觉与开发

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我的车轮印。无论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我都在这园子里呆过。有时候呆一会儿就回家,有时候就呆到满地都亮起月光。

十五年的徘徊流连,地坛究竟有何样貌?存在着哪些景色?这些景色是美丽的吗?是每个进入地坛的人都看得见吗?史铁生笔下的地坛,有“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一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属于他的眼睛所见;“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一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是地坛才会有的声音,是他的耳朵所听;“暴雨骤临园中,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秋风忽至,再有一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散播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是史铁生的鼻子所闻所辨别。除此之外,地坛还有其他的声音、其他的景物:

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拉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时而明朗时而阴晦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杨花;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在园子的西北脚上曾丢弃一座很大的铜钟……;冬天是林中空地上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

地坛一角

如同眼睛看不清楚的时候越渴望看清楚,行动不方便的人或许更渴望能够行动,地坛的占地辽阔、空旷,又无危险的机车、汽车奔驰,非常适合坐轮椅的史铁生在其中行动。依靠轮椅行动,意味着行动的速度是缓慢的,姿态是低下的,所见、所闻、所感因此得以丰富起来,地坛里再偏僻的角落、再细微的声音,再难以察觉的变化,史铁生都注意到了,他看得更深刻,听得更遥远,他已然熟悉地坛的一切。可以说,双脚的不便,换来的是史铁生其他感官的醒觉,他的感觉更敏锐了,他接受到的地坛所赠与他、用以安慰他、启发他的礼物更多了。

四季的递嬗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过程,各种动植物在四季的轮转中完成他们生命的周期,或者由生走到死,或者由枯萎回到茂盛。史铁生在地坛中经历过一季又一季的变化,看见季节中的动植物一一走向死亡,或者再次充满生机,他没有写出这究竟带给他的是伤感还是怎样的心情,他只是如实的描写,如实的记录,因为不管是哪一个时刻,哪一种生命,哪一种景象,都有其当下的异于他者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美丽,都值得他好好的“存在”,并且还值得愿意停驻、愿意凝视的人好好欣赏。

史铁生以其残疾,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听见了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得到了别人所没有得到的、地坛给予他的馈赠,于是他说,“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

四、苦难的分担与暂卸

地坛虽然以其荒芜破败为一般人所忽略,但作为一个开放的空间,除了史铁生以外,仍然有一些人会固定出现在地坛当中。这些人各有他们的身世、遭遇,与史铁生的关系或者紧密、或者疏离,他们在地坛中来去,也在史铁生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首先登场的是一对十五年来风雨无阻,几乎天天到地坛散步的夫妇。这对夫妇,在每天固定时间出现在地坛里,固定的逆时针绕着地坛走一圈,有固定颜色、样式的穿著,史铁生说,“我相信他们一定对我有印象,但是我们互相都没有想要接近的表示。十五年中,他们或许注意到一个小伙子进入了中年,我则看着一对令人羡慕的中年情侣不觉中成了两个老人。”史铁生在这对平凡的夫妻身上,看见了时间的无情流逝,也看见了时间流逝中带不走的人与人之间坚定的情感。

地坛一角

相互扶持的夫妻外,史铁生也注意到地坛里“有一个老头,算得一个真正的隐者;他在腰间挂一个扁瓷瓶,瓶里当然装满了酒,常留这园中消磨午后的时光”,为什么才日正当中,这个老头就要喝酒?为什么他也常常来地坛?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吗?史铁生没有探问,因此没有任何答案,他只是静静观看,清醒的观看着这个用醉眼看世界的人。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他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

如同大部分的读者与论者所言,《我与地坛》这篇作品中最令人感动与不忍的,便是史铁生描述他的母亲是如何因唯一的儿子瘫痪而在身体上、心理上受尽了折磨的部分。但或许正是因为太爱了——爱到可以为他低声下气、委屈求人而不畏难堪,爱到无尽包容他的暴怒无理、宁愿自己暗自担心受怕唯一的儿子有可能自杀的悲剧,也丝毫不阻止他出门的行动才让史铁生下意识地有躲避母亲的行为出现。

当史铁生在地坛待得太久,而让焦急的母亲来地坛寻找的时候,史铁生明明看见她了,却又“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强只留给我痛悔,丝毫也没有骄傲”。

《我与地坛》插画

做为家里唯一的儿子,史铁生原应该是整个家庭的支柱,没想到不期而来的打击使得史铁生丧失了行走的能力,也因此而在谋职上处处碰壁,那怕史铁生的母亲从未怪罪于他,甚至无怨无悔、无边无尽地包容史铁生的坏脾气,任史铁生依凭自己的情绪行事。

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

然而站在史铁生的立场来看,他必须处理他的自尊心与自卑感,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因自己无法带给母亲快乐反而变成母亲的负担,产生了对母亲的抱歉乃至于愧疚。这几种彼此互相交织、撞击的复杂心绪,就这样缠绕、困扰着史铁生,是语言很难说清楚、道明白的,这或许正是史铁生无法对他的母亲乃至于他自己解释的原因。既然难以解释、无法解释,那么就什么都别说吧,把所有的一切,交给广大的、无言的、安静的地坛去收藏,地坛因此成为一个休憩的地方,让史铁生够暂时逃离、卸下这些无形的枷锁。

有一次与一个作家朋友聊天,我问他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他想了一会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我心里一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的那般单纯,但如他一样的愿望我也有,且一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

“儿子想使母亲感到骄傲”、“想出名”原属人之常情,如同史铁生的那位作家朋友,理所当然地、毫无隐瞒的说出他想让母亲感到骄傲的动机,然而这样单纯的动机,史铁生却说,“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于是值得我们思考的是,为什么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想使母亲感到骄傲的心情背后,是不是隐藏着曾经因为自己的残疾而让母亲蒙羞的想法?想出名的愿望的深层,是不是埋藏着被他人瞧不起乃至于自己都怀疑自己、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的恐惧?

史铁生受着苦的同时,史铁生的母亲也因为儿子受着苦而感到加倍的痛苦;史铁生去地坛排解苦闷,史铁生的母亲去地坛确认儿子是否安好;史铁生自责自己带给母亲许多痛苦,自责到他觉得母亲离开人世反而是一种解脱,史铁生的母亲对史铁生的爱无尽无边,无怨无悔,爱到宁愿自己时刻忍受会失去儿子的风险,也要尊重儿子想要出门的自我选择。

《我与地坛》插画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曾经像是一座孤岛,无人能够与之沟通、与之交流,连自己最亲近的母亲都无法安慰他的史铁生,在地坛里,由于有一些素不相识的人的陪伴,无形中渐渐打开了心房,身心承受的煎熬也暂时获得抒解;多年后,再回望当年的情景与自己的任性,史铁生明白了母亲坚忍的意志与不张扬的爱,他是未曾被母亲放弃的孩子,他是让母亲宽厚纵容着又深深爱着的孩子。这些经常在地坛出现的身影,这些已经不再地坛出现的身影,都一一留在了地坛,活在了史铁生的地坛的记忆中。

五、恐惧的安放与救赎

设若有一位园神,他一定早已注意到了,这么多年我在这园里坐着,有时候是轻松快乐的,有时候是沉郁苦闷的,有时候优哉游哉,有时候惶恐落寞,有时候平静而且自信,有时候又软弱,又迷茫。其实总共只有三个问题交替着来骚扰我,来陪伴我。第一是要不要去死?第二是为什么活?第三个,我干嘛要写作?

瘫痪的双腿将史铁生终生禁锢于轮椅之上,使他失去了众人所习以为常的行动能力,他无法从事一般人所能从事的工作,他的生存价值受到他人的质疑,也受到自我的否定。死亡成为他想过的一种解脱方式,庆幸的是,因为有了地坛这样一个去处,史铁生并未莽撞的就结束自己的生命,地坛成为他的容身之所,隐身之处,供他探索,也供他停驻,终于将他留在了人世。他“为什么要活下去试试呢?好像仅仅是因为不甘心,机会难得,不试白不试,腿反正是完了,一切彷佛都要完了,但死神很守信用,试一试不会额外再有什么,然而决定活看看的史铁生,马上面临的问题,便是怎么活、如何活得有价值、如何解决自己的自卑与他人的歧视……等相关的问题,他找到写作一途,决心以写作为职业:

为什么要写作呢?“作家”是两个被人看中的字,这谁都知道。为了让那个躲在园子深处坐轮椅的人,有朝一日在别人眼里也稍微有点光彩,在众人眼里也能有个位置,哪怕那时再去死呢也就多少说得过去了。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想,这不用保密。

史铁生承认自己的写作一开始是带着极大的功利性与目的性的,但之所以有这样急切的心情,完全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还有存在的价值,藉此减低母亲的担忧,让母亲能够以他这个儿子为荣。地坛于是成为他秘密进行写作时的地点,也成为他写作的灵感与对象,他将地坛中的一切,地坛中的自己,地坛中的身影,地坛中的故事,一一写进他的文章里。

可是,他的恐惧还没有结束,因为决定以写作做成解决他一切困境的方法,写作因此有了压力,“史铁生”这个人终于靠着写作成名了、获得肯定了,但随之而来的恐惧是,写作的题材、写作的灵感会不会有枯竭的一天,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到来以后怎么办?恐惧似乎没有消失的一天,史铁生带着恐惧,继续在地坛寻找答案,寻求解脱之道。地坛一次一次的,成为他安置恐惧,以及克服恐惧,获得救赎的地方。

多年后,史铁生因为搬家的原因,离地坛远了,加上旅游业兴起,地坛被重新整修,去的人多了、热闹起来了,史铁生也就不常去了。然而地坛始终在他的心中,他仍然透过写作、透过回顾过去,来想念地坛:

一进园门,心便安稳。有一条界线似的,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来,悠远,浑厚。于是时间也似放慢了速度,就好比电影中的慢镜,人变不那么慌张了,可以放下心来把你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看清楚,每一丝风飞叶动,每一缕愤懑和妄想、盼念与惶茫,总之把你所有的心绪都看看明白。因而地坛的安静,也不是与世隔离。那安静,如今想来,是由于四周和心中的荒旷。一个无措的灵魂,不期而至竟至彷佛走回到生命的起点。

微笑的史铁生

地坛以其悠远的历史、清幽的环境、蕴含着无数生机的活力,以及独特的人物、独特的氛围,安抚了史铁生愤怒的、绝望的、慌张的、恐惧的、无助的心,让他的困惑一次一次得到解答,让他不再是被遗弃或被遗忘的人,他拥有地坛,他并不孤单。

六、记忆的凝结与呼唤

有人跟我说,曾去地坛找我,或看了那一篇《我与地坛》去那儿寻找安静。可一来呢,我搬家搬得离地坛远了,不常去了。二来我偶尔请朋友开车送我去看它,发现它早已面目全非。我想,那就不必再去地坛寻找安静,莫如在安静中寻找地坛。恰如庄生梦蝶,当年我在地坛里挥霍光阴,曾屡屡地有过怀疑:我在地坛吗?还是地坛在我?现在我看虚空中也有一条界线,靠想念去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面而来。我已不在地坛,地坛在我。

十五年前,史铁生带着自己受伤的心与身体进入地坛,凭着这样脆弱的身心,看见了别人无法看见的最细微之处,闻到了别人闻不到的最细微的气味,听见了别人听不见的最细微的声音,熟悉了别人无法熟悉的最细微的人物;十五年后,地坛的各种面貌、各式存在,早已完完全全、自自然然进入他的身心、他的记忆,他融入了地坛的怀抱,地坛也融入了他的生命,因此到不到地坛,对史铁生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他只要想到地坛,想念地坛,便能超越形体、超越时空的限制,感受到地坛。

史铁生与《我与地坛》

地坛是这样一个真实存在于俗世,但又有别于俗世的空间;地坛也是一不存在于俗世,只存在于史铁生生命中的空间。地坛收藏了史铁生的许多关于喜怒哀乐、悲欢离别的种种记忆,地坛终究也成为史铁生所收藏的许多记忆里最珍贵的一种。

七、写在最后

如果愿意仔细回想,每个人的生命中,大概都有一两个对自己特别有意义的地方,这些地方,可能是某个咖啡馆,可能是经常与情人约会的地点,可能是读过的学校,可能是童年时常去作白日梦的那棵植在故乡的树下。这些地方的大小不一、面貌不一,可是共同的是,它们收藏了我们的过往时间,它们见证了我们的生命中的某一段历程,它们使我们感到安心,也让我们感受到自己是真切活在这个世上的。我们会在某个时间固定或不固定的时间里回去那个地方,也会跟亲密的人提起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有我们的故事,我们也拥有那个地方的故事。

地坛之于史铁生,便是这样一个地方。

史铁生和妻子

地坛首先是一个“空间”,一个开放的空间,一个辽阔的空间,一个谁都可以进去的空间,可是自从史铁生在某个下午无意中进入了这个空间,这个空间成为收容身心俱疲的史铁生的一个“地方”,让史铁生与之有着频率相同的命运的联系;也以不断循环的四季,提醒着史铁生生命自有其荣衰的过程;还聚集了一些同样自俗世中暂时逸出的人们,作为足以慰藉史铁生的友伴。史铁生在其中得以暂时放下他的苦难、放下他的恐惧,乃至于终于愿意接受自己、肯定自己瘫痪了的、要终生坐在轮椅上的身体。

地坛也启发了史铁生关于生、关于死、关于命运、关于写作的深邃哲思,让他不再像个被俘虏的人质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经历了地坛经验的史铁生,由脆弱变得坚强了,由惊慌变得沉稳了,由躁进变得淡定了,由怨天尤人,变得深深感激命运的考验了。地坛之于史铁生,是空间,是地方,是同伴,是导师,还是母亲。在这里,史铁生完成了对自己正真的精神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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