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唐亮
纯属机缘巧合，年我带摄制组在沂蒙山拍摄电视连续剧《有房有车》，康辉旅行社刘长军老总帮我找景地时说，蒙阴县有一个特别好的地方，保我看了满意。因他是搞旅游的，所以我相信他的眼光。几天后，他和沂水康辉旅行社张文霞老总带着我和郭郅导演，驱车1.5小时，翻山越岭来到蒙阴县岱崮镇。一到岱崮，军工小镇把我震慑了，昔日三线人的痕迹历历在目。
说起三线，我不陌生，年，我的姐姐听从党中央号召从济南千里迢迢去了湖北宜昌，这一去就安营扎寨生儿育女，把一生交给了三线，因保密只能XXX信箱通信。年我借武汉开会专程开车去宜昌看姐姐，姐姐见到我抱头痛哭，说我是第一个从山东老家来看她的人，一大家子八口人囚在大山坳里。我问已经退休的姐姐和姐夫不想回山东吗？他们摇头说：想回，但是回不去了。
当地东蒙企业集团的王吉德老总带我们参观讲解“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历史背景和保留遗址现状，听说我是拍电影，他红扑扑的脸上顿然光芒四射，异常郑重地拿出两本精装书籍《三线军工岁月—山东民丰机械厂（）实录》（张志强主编，上海大学出版社年版），送给我和郭郅导演，满怀深情地说：如果能到这里来拍电影，我代表三线军工人感谢你。
书很厚，里面也有很多照片，大都是老军工人的回忆录。我只随便翻了几页，放到包里有待闲时再看。当晚住下，宾馆是老办公楼改造的。到大食堂吃饭，也是老石头房改造而成，农家菜十分地道，临沂特产煎饼也原汁原味。饭后，到原厂区溜达，突然看到大礼堂。一下子，勾起了我儿时的记忆。再进去细看，60年代风格建筑和时代的红色烙印依然保留完好，我爬到二层，又去后台，再看老式的门窗，感慨万分，大呼：像这样的老礼堂少见了。因为我是红二代，自幼生长在大院，看电影没票时就藏在大人的大衣里下蒙混过关；有时从厕所的窗户里爬进去，躲在反面看电影；有演出时爬到后台看演员化装，被大人揪着耳朵出来。旧日时光触景生情。
第二天，刘长军老总和张文霞老总带着我和郭导去崮上草原，山峦叠嶂，特有的崮山地貌与天云交织，仿若天上人间。山下一群孩子在拓展训练。临别，我问王吉德老总，他们东蒙企业集团是怎么想起开发军工旧址一事的？他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当年，东蒙企业集团赵玉林书记去看望在岱崮镇当书记的老领导，看到岱崮镇依然贫穷，想出钱资助教育事业，但老书记却领着赵书记一行人来到军工旧址，说你们如果能把这个地方保护好，就是积了大德喽。军工厂是年建立的，当时对外称谓是民丰机械厂，属于保密军工企业，繁华时有职工3千多人，比蒙阴县城还繁华，被当地人称谓蒙阴的小香港。80年代后国际形势突变，中国开始搞经济建设，军工厂军转民开始生产民用产品。再后来，因深居大山交通不便，工厂自90年代开始陆续搬迁。当赵玉林书记他们看到军工厂时，杂草丛生，厂房破旧，一个个山洞被当地村民用来养蘑菇、存牲畜，一片狼藉。后来，他们东蒙集团年复一年开始修复重建，修路、改造、绿化，不但恢复了旧军工厂的原貌，还增加了新的设施，硬是在废墟中建立起了“中国军工文化园”。在军工厂建厂50周年大庆之日，东蒙人把老职工都邀请回来了，足足有多人，盛况空前，白发苍苍的老军工人回到他们曾经战斗和奉献过的地方，激情拥抱，泪流满面……
我离开岱崮，心里是满满的。我突然就想起了我姐姐，也由衷地佩服沂蒙山人不屈不挠的倔劲。赵玉林书记、王吉德老总和他们东蒙人，能把原民丰机械厂旧址保存并修缮，发展成为集教育、拓展、观光于一体的旅游圣地，可谓是替文物工作者做了一项伟大的工程。
几个月后，电视剧杀青，我又接了新戏，到江苏张家港市永联村采访大校军官吴惠芳回村当书记的故事。行前特意把《三线军工岁月—山东民丰机械厂（）实录》这本书带上了，写累了就翻这本书看，书中老三线军工人回忆他们来到笊篱坪时如何艰苦，到重庆学习时多么兴奋，大会战时多么的激情澎湃，不经意间，三线军工人的回忆录像一发发子弹，射入我的心扉。他们满怀豪情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白手起家，艰苦奋斗，那种对祖国奉献舍我其谁、不求回报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我。不出几天，我认真地看完了这本一个时代烙印的回忆录，字里行间，三线人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那种豪情，虽感苍悲，但却折射出一种只有那个年代才有的精神风范。我姐姐对我说过，他们不后悔，他们现在很幸福，虽然因为儿孙满堂回老家成了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但宜昌也发展得很好了。我就想，像我姐姐、姐夫他们这些老三线人，不应该被社会忘记，往大里说，中华民族不应忘掉那段特殊的历史，因为他们付出的时代符号正是当今需要传承的民族精神？！我心满满，忽然就有了创作的欲望。
电影故事提纲一撮而就，起名《守望》，当天发给了刘长军老总，让他转王吉德老总。在构架电影故事起始，我只想写三线人。但一方土地养一方人。沂蒙山是革命的山，英雄的山。陈毅元帅曾说：“我陈毅就是进了棺材也忘不了沂蒙人民，他们用小米给养了革命，用小推车把革命推过长江。”八十年代我在作记者时多次采访过沂蒙山老区，对老区有较深的感情。我认为，当年小三线之所以选择在沂蒙山，除去地理原因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当地的群众基础好，老区人民是革命最坚强的后盾！所以，我就想把沂蒙人对三线建设的贡献也写进去，尤其是后来东蒙人花了那么大的资金和气力重新复原军工企业，将一代人的记忆保存下来，这也是传承的故事。
冬天，刘长军老总来电话，说他和王吉德老总都是含着眼泪看完故事提纲的，希望我再去岱崮。我像一个被表扬的孩子，兴高采烈，二次来到岱崮。用现代人经常用的词来形容，就是我们三人三观一致，情怀相通，拍摄电影的意向就此达成。
回到济南，忙于46集电视连续剧《大校村官》剧本创作，往来于北京、济南之间，可以说三线的故事，已经注入我的血液。我一定要完成这个史无前例的工程！
军工厂坐落在蒙阴县岱崮镇笊篱坪村，我就从笊篱坪一个放羊娃二更写起。他16岁进军工厂当伙夫，后来和军工厂来自青岛的小雯姑娘相好，拜了干姐弟，他憨厚耿直，错把姐姐对他的友情当做爱情，为了争夺姐姐制造了一个又一个事端，终酿大祸被工厂开除。尔后当兵，转业后他始终没有忘记姐姐，回到笊篱坪发现军工厂搬迁，于是有了重塑的动机。这个人物是整个电影故事的中轴，时间跨度是50年，将三线军工从60年代的兴起，到80、90年代的消失，再到年后的恢复。可以说二更这个人物的设置，是对整个沂蒙山人民的一个缩影，将沂蒙山人民浓浓的情浓缩在二更身上了。
在这条主线下，推出诸多当年三线人艰苦创业的事迹。典型人物就是主人公小雯。她来自青岛。“好人好马上三线”，小雯因养父母有台湾关系被隔离审查，她欲以自杀告知清白，被二更救起。于是两人拜为姐弟。后查明小雯是烈士的女儿，她为了进步舍弃了爱情。老厂长（她的亲生父亲）牺牲后她继承革命遗志，坚守直到最后。
剧本一稿出来后，我发给郭郅导演看，他是国家话剧院国家一级导演，我们合作过十几部电影。他看后十分惊讶，问我哪来的生活基础？这种题材的电影太少见了，非常好！说心里话，我得感谢始作俑者《三线军工岁月—山东民丰机械厂（）实录》。
又过了一段时间，郭郅导演突然电话我，说未经我同意把剧本给柳城老师看了，柳城吩咐，让我速到北京，他要见我，当面谈剧本。
柳城是我国著名的电影艺术家，出版了电影《三字经》，负责创建了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我到北京又见到柳城老师，十分激动，他说：我也很激动，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剧本，它是国内第一部真实反映小三线题材的电影作品，填补了中国电影的一项空白，好好改，好好拍，拍好了将具有重要的思想和创作价值。得到首肯，我信心满满，问柳城老师还有哪些不足？他说他审阅过2万多部电影剧本，亲手批阅的像陈凯歌的《霸王别姬》电影也有2千多部，但《守望》剧本让他震惊，在文革初期，竟然还有这么一大批人在大山里默默奉献，没有停止生产。一定要交代时代背景！我提出不想把文革写进去，但柳城老师斩钉截铁：这是时代的产物，必须写！
为了慎重起见，我让王吉德老总帮我约请厂老职工，我要他们尤其是对文革期间军工厂的现状做采访。
年6月，最后一个采访对象是最后一任党委书记邱书记，当然也包括他的爱人——第一批从笊篱坪村进厂的老职工和他们的女儿邱萍——最后一批进厂的职工，感谢他们和张志强秘书长等三线老军工人提供的大量素材。
剧本8易其稿，柳城老师说，这个剧本填补了中国电影的两项空白，一个是填补了中国电影三线题材的空白，一个是中国电影姐弟恋的空白。其实，从广义上说，姐弟恋是三线军工人和沂蒙山人的恋情，这种情是军民情，这种爱是革命的友谊。尔后，柳城老师又约我回北京对剧本进行了两次研讨，为了树立老厂长这个英雄人物，我又两次去临沂专门采访邱书记，对建厂初期和文革时期的一些事情进行了实证，然后把红嫂的故事巧妙地加进去。
沂蒙山是革命的山，是英雄的山。这里出过红嫂，更有六姐妹。但在我记忆中最深的却是沂水的祖秀莲和郭伍士的故事。年，郭伍士在战斗中负伤，祖秀莲将他救起，尔后郭伍士为了找到救命恩人走遍沂蒙山，终于在沂水桃棵子村找到祖秀莲大娘，他举家迁到桃棵子村，把祖秀莲大娘当亲娘赡养。这段故事年我拍成了“摄影小说”。为了有机地勾连主人公之间的关系，我把这段故事放进了《崮上情天》。因为祖秀莲大娘的故事是沂蒙山红嫂故事中的典型代表。于是，在电影中就有了二更奶奶战争年代救过李厂长——李厂长认二更当干儿子——二更和小雯是干姐弟——李厂长和小雯是亲父女这一看似复杂实则血浓于水的军民关系。可以说电影《崮上情天》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红嫂”故事。
在编剧技巧上，我没有对轰轰烈烈的小三线进行实写，而是将它作为背景，以情感线来叙事，用老厂长和二更奶奶、小雯和二更的情感线编织故事大框，将三线军工事业有机地缝合在段落中；用小雯的身世和爱情悬念当翘板，串联技术员康青山、高干子弟高翔、小雯的竞争对手王云云等人物各自的故事展开；以二更抓特务和制造事端为引子，强化戏剧张力；以二更几十年不忘初心回来重振，彰显沂蒙人民的博大胸怀。
湖北宜昌的大姐对我说过：我们现在挺知足的，儿孙们都很好，国家也强大了，一个月国家给几千块钱的工资，够用。这个“够”字，就是福祉——是对过去的肯定——是对我们的共和国无怨无悔的表现。
一部艺术作品，创作者首先要自己感动，才能写出感动别人的剧本。可以说这部电影的人物原型，都是真实的，是共性中的个性。故事的大背景就更加真实了。如果现在不写这部电影，再过几十年想采访老三线军工人恐怕都找不到人了。
在北京我和导演郭郅、依楠再三商榷，是不是加入商业电影的元素，我又征询了柳城老师，他坚持用老电影的叙事方式。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连秀凤老师看过剧本做了亲笔修改，希望就在二更和小雯这两个人物身上把戏写足，让人物活起来。因为人物没戏，整个剧就塌了。就从小雯的身份之谜开章，以小雯这个三线军工人写起，直接带入那个年代。整部剧是悲情的，但不做评判，以客观的视角来描述三线人是如何投身军工事业，轰轰烈烈20年，他们奉献了芳华和热情，为国家安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由此展开二更和小雯的情感发展，通过艰苦的创业，建立真实的深厚的姐弟情。
电影《崮上情天》签约仪式
剧本《守望》出炉后，在申报时出了问题，因为有重名的。于是，为了快速申报，我们讨论将岱崮地理地貌的“崮”做片名。就这样，电影《崮》，成为中国电影的一员。为什么后来的电影叫《崮上情天》呢？起源于连秀凤老师来岱崮时，我们站在崮上草原，看着大朵大朵的浮云挂在天边，连秀凤说片名《崮》让人一头雾水，不如改成《崮上情》，我说三线人的情就融化在这湛蓝的蓝天之上，崮上有情天。连秀凤说《崮上情天》好！片名由此而来（影片送审时将《崮》改成《崮上情天》）。
晚上，在研讨剧本时，蒙阴县宣传部吴部长说，如果电影里有首歌就好了。王吉德老总也说，一定给沂蒙山再创作一首好歌曲，成为《沂蒙小调》、《谁不说俺家乡话》后的第三首。我当即回答，这首歌已经在我心里了。因为白天，我在崮上草原看到遍地是花，异常美丽，我就想，到底哪一朵最美丽呢？由此想到剧中人物二更，工厂里虽然来了那么多美丽的姑娘，但二更认为姐姐最好看，于是所有的女孩子在他心目中都黯然失色了。这朵花就是三线军工之花，永远地开在了二更心里。它也折射了每个军工男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那朵花。我当场朗诵：一朵花，开在山上，长在心里，美了一片山……吴部长说着歌词好！
开机前在北京与我国著名作曲家郭晓天老师研讨电影音乐时，我坚持要一首歌，并把歌词给他，但郭晓天老师坚持要到崮上草原上看过后再谱曲。开机时郭晓天老师登临崮上草原，他回来就给了我一个熊抱，兴奋地说：有了，有了，这首歌不但在你心里，也在我的心里了。没等剧组杀青，由黑鸭子歌手郭祁演唱的主题歌就传来了，在杀青宴上，郭郅导演放了这首歌，没想到在场的人都哭了，听了一遍又一遍……我反而笑了。
一朵花
长在山上
开在心里
美了啊美了一座座山
风儿醉了
云儿睡了
百鸟齐唱
山里山外都是你芳香
一年啊又一年
一年一年又一年
风儿把云儿沉香
鸟儿也不再歌唱
只有啊崮山的花
在四季开放
离电影开机还有5天时，郭郅导演在北京挑选演员遇到困难，饰演李小雯的女一号迟迟定不下，让我火速赶到北京。对于当下青年演员饰演50年前小三线军工人，的确是有难度的。当时女一号备选演员仅剩三人，因剧本是我创作的，对角色的把握应该更准确一些，郭郅和衣楠导演让我拿主意，我也十分犯难。因为女一号李小雯这个角色是轴，饰演她父亲的李厂长已经定下来，由饰演过《铁人王进喜》的老艺术家张志忠扮演，二更是在《那年花开月正圆》中有出色表演的李启芯扮演，而出演李小雯的角色一旦选不好，整个戏就塌了。看照片，演员苏小妹那冷漠的眼神，让我想起当年所有女孩子谈性色变的严肃状，而且她有铁娘子的傲骨劲。我说可否把宝赌在张艺谋身上？既然艺谋导演在《金陵十三钗》中启用苏小妹，说明苏小妹是有功底的。导演认可，于是苏小妹走进了《崮上情天》剧组。
电影《崮上情天》开机仪式
年9月26日，对于三线军工人和东蒙集团划时代的一天到来了。电影《崮上情天》在山东省临沂市蒙阴县岱崮镇笊篱坪村原厂址大礼堂，举行了隆重的开机仪式。老三线军工代表来了几百人，据说16个老三线军工企业单位只是来的代表，很多人闻此想来不让来。为了表达对三线人崇高的敬意，我写了朗诵词，由郭郅导演带领摄制组三位老艺人上台朗诵：
日月经天，万象更新，天在歌唱。
江河滚滚，九州生气，地在述说。
五十年过去，这里盎然生机。
在那烧焦的战场上，鲜花一年又一年在默默地开放。
那是新中国还在她童年的时候。
因为祖国的需要，他们离别了家乡。
好人好马上三线。
一代人把青春和生命定格在了崮乡。
他们，在风雨中匍匐前行。
他们，在惊涛骇浪里接受着命运的颠簸。
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十年。
他们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
于是，千千万万个笊篱坪。
在共和国贫瘠的土地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充满生机的枝芽。
谁没有父母？
谁没有爹娘？
三线人问心无愧地用胜利的美酒，祭奠了自己灿烂的一生。
祖国不会忘记你们。
为了祖国最高的利益，你们放弃了自己的所有。
祖国不会遗忘你们。
为了人民的安康和平，你们铸就了不朽的功绩。
没有一个巩固的国防，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实现中国梦就没有保障。
没有你们，就没有改革开放40年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
今天，中国人民的生活实现了由贫穷到温饱,再到实现小康社会的跨越式转变。
一个强大的中国，已经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安息吧，孟良崮下的英烈们。
自豪吧，献身三线军工事业的一代人。
岱崮的花儿，已经开满了山，成了醉美桃乡。
那是胜利的花，幸福的花，世界上最美的花
与山河长存……
与日月同辉……
花儿尽情地怒放吧。
牢记人民的嘱托，人民至上，心中永远装着人民。
在党的好政策引领下，沂蒙山家乡父老会更加富裕、幸福和安宁。
崮上有情天。
最美是临沂。
祝愿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
祈福我们的人民安康幸福。
崮上有情天——
当时，四位艺术家朗诵完毕，三线军工人热泪盈眶，他们给摄制组送上锦旗，赠送《三线军工岁月—山东民丰机械厂（）实录》一书，送上拥抱……我在台上，仿佛有马上要上前线的感觉，不由红了眼眶，热泪满盈。
我这次见到策划出版《三线军工岁月—山东民丰机械厂（）实录》一书的上海大学历史系徐有威教授，我感谢他出版了一本“墓志铭”，他感谢我把文字影像化。
其实，我们异曲同工，能为三线人写点什么，是荣幸。无论是书还是电影，藉慰那个时代，让更多的年轻人在鲜为人知的故事中寻找中国不灭的道理，这才是真。像小雯这样投入到三线军工事业中再也回不去家乡的人，据说当年中国每6个工人中就有一个是军工工人，比例是十分大的。他们的奉献和付出，不应该被共和国遗忘。包括我的姐姐和姐夫。
电影拍摄中，需要几百人的群众演员，老三线军工人听到消息后，从全省各地自发来了多人。电影片尾中老三线人重逢的场面，是真实的记录，没有摆拍，极为感人。他们都对那个年代无怨无悔，充满了把青春奉献给共和国无比自豪的幸福感。
原计划电影拍摄分两地拍摄，春、夏、秋三季的镜头在蒙阴拍摄，冬天的雪景戏到东北拍摄。在剧本创作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节，女主人公突发阑尾炎，弟弟二更为了救姐姐，背着姐姐在雪地里走了几十里路，结果冻伤了腿，无法医治截肢，由此姐姐小雯下决心养活弟弟一辈子。为什么这段镜头没有出现在后面公映的电影中，其原因在我。
我下过乡，当过报社记者编辑，饮食不规律。开机前我在北京改完最后一稿时感觉胃疼得不像往年，后来胃出血，所以不再饮酒。按照往年的规律吃几片药，投入到繁忙的筹拍中。开机当天，胃疼痛加重，大汗淋漓，我坚持住了。剧组顺利开机后投入正常拍摄，我的胃越发疼痛，便血。医院，自己开车往济南赶，刚离开岱崮不到30分钟，我已是浑身大汗，天旋地转，于是在手医院，让医生给我打止疼针，第一瓶止疼的点滴还没打完，我已经疼痛难忍，昏厥过去。医生见状马上拨打，救护医院。在没有知觉的前提下我居然出现了幻觉，脑子里电影镜头频闪，剧中李小雯得了阑尾炎，二更背着她（我）在雪地上爬。茫茫大雪，冷风嗖嗖，医院，医生说我有生命危险，胃出血已经三天了，胃穿孔已经两天了，再耽搁半小时就没命了，马上开刀手术……
当我醒来时，医院的手术室出来，到监护室观察。家人说，医院后，大夫怀疑是胰腺癌。大夫通过我的手机找到我的家人，剧组人员从蒙阴往莱芜赶，我的家人从济南往莱芜赶。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急诊室，医生不敢在没有家人的情况下对我进行手术。深夜2点后，我的家人坚持用救护车医院，第二天又医院进行手术。我这才知医院。
后来医生说，胃穿孔已经两天了，再晚小命就没了。我笑着说，我命大，和剧中李小雯一样，不能死，死了戏就没法拍摄了。
我非常遗憾自己没能坚持在《崮上情天》的拍摄现场。后来能下床后，医院里的护士站用电脑将这场戏删掉了。所以，《崮上情天》公映后，观众是看不到这场戏的，我替女主角演完了这场戏。两次手术，成功减肥40斤。
杀青时，我坚持到了拍摄现场，尽管刀口尚未愈合，最后一场戏后我和大家合影留念。真的就感觉自己脱变成伟大的三线战士了。
剪辑大师洪梅老师亲自剪辑了《崮上情天》，我和王吉德老总一同去北京审片，在场的人都热泪盈眶，盛赞这是一部优秀的红色电影。
如何让人多看一遍这部电影呢？我突发奇想，出本画书怎么样？王吉德老总小我几岁，也算同龄人，对小时候看画书的情节记忆犹新。我俩一拍即合。于是，联系出版社。小人书，尤其是电影小人书，已经绝世30年了，当这个提议说出后，山东美术出版社的李伊编辑十分感兴趣，于是我们开始搜罗照片。书号下来后，编辑小人书的工作十分有趣，把一个又一个镜头分解、然后组合开来，每幅照片都标注上文字说明，几乎是和看电影一样一样的，而且比看电影还有乐趣。《崮上情天》同名电影画书出版后，印刷量是1万本，放在崮乡旅游集团所属的军工小镇、孟良崮景区、刘洪文化园、椿树沟景区，成为最有特色的旅游商品，深得游客的欢迎。可以这样说，《崮上情天》电影画书，是一代人对小人书的记忆回追，是这种印刷品隔世30年后又一次回来。
电影《崮上情天》首映式
电影主创人员和演员合影
在山东小三线原民丰机械厂大礼堂前的合影
（右一徐有威、右二唐亮、右三王吉德）
年5月1日，在岱崮军工小镇大礼堂，电影《崮上情天》举行公映式，剧组主创和主要演员都回来了，大家好像回到了家一样，来自全国的三线军工人多人齐聚一堂，看完电影后，几乎都是用眼泪交流，让一步电影把大家的情感融为一体。我也激动异常，在我和王吉德老总拥抱时，我感到我拥抱的是一座山。
电影《崮上情天》剧照
尚有遗憾，尚有不完美，还有很多没有表达，在三线军工人面前战战兢兢，生怕对他们不起，感谢他们自己写就了这部电影、演绎了精彩的人生，让我从中受益，更感谢沂蒙山人民。
《崮上情天》电影画书封面
作者唐亮，祖籍山东威海，年生人。曾《大众日报》担任编辑、记者，后成立山东唐人影视公司，长年从事影视策划、制片、宣发、导演、编剧工作。主要作品包括电视连续剧《燕子李三》、《韩复榘》、《真假青天现行记》1、《大观园》2、《国家力量》、《有房有车》、《大校村官》、《老兵荣耀》等；电影《冒顿》（获美国好莱坞“世界民族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永恒的心愿》、《中国检察官》、《梦之园》、《天网狼蛛》、《测谎者》、《崮上情天》等；纪录片2百余部；获奖电影剧本7部。
本文选自徐有威、陈东林主编：《小三线建设研究论丛(第六辑)：三线建设研究者自述专辑》，该书由上海大学出版社年底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