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长荣
方长荣,南京人,江苏散文学会会员。
一、马湘兰其人
马湘兰是明朝末期金陵著名的歌妓,“秦淮八艳”之一,她出生于金陵,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由于家庭出生贫困,自幼就沦落风尘。同其他七艳相比,马湘兰有先天性差别,那就是没有她们靓丽,虽说也是杨柳细腰、纤眉细目,但不及鲜亮,充其量属于中等姿貌。但她有两个方面却是其她美人所不能及,这也是她在美人如云的秦淮河畔,崭露头角的资本。
第一是她的性格,虽非美人却是清雅脱俗、平易近人,不像其他人喜欢摆谱、高傲难处,马湘兰极善谈吐、好交朋友,其说话音质和语气极有杀伤力,音如莺啼、神态娇媚,相当讨人喜欢。最大的优点是善解人意、助人为乐,她挣钱多但花的也快,除了自己土豪开销外,很大部分都用来赞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热衷于公益事业,什么困难户、老弱病残还有上不起学的都是公益对象。由于隔壁就是全国最大的考场,每年大考时落魄的举子也不少,还有横遭变故的商人等都能得到她的帮助,所以她的口碑非一般人而有。
第二就是才艺方面,除了精通琴棋书画和作诗外,最令人刮目的是作画,她不是百花齐放而是专攻兰花,画兰已是炉火纯青,素有“湘兰”著称,被人称为马氏门派,连许多作画大家都自愧不如。所以,要是能得到马湘兰的一幅兰花,也绝非一般人能想,她的兰花画到底有多牛逼?告诉你,现在存世露面的大概只有二幅,一幅现存于国家博物馆,另外一幅被日本国家博物馆收藏,想想看,一个歌妓的画能被外国博物馆珍藏,可想其水平之巅。
(马湘兰之“幽兰图”)当然,马湘兰也有个缺点,很喜欢讲排场,给人感觉显摆而露富,就是不低调,门前宾客穿梭如织,出门则是高车大马,入门便是呼奴唤婢,说是青楼女子,实有贵妇人气派。
秦淮河畔虽青楼林立,但她并不入伍,而是赶时髦靠客人的馈赠,在河畔盖了座属于自己的小楼,不大的院子被她设计的如同花园一般,曲径回廊,花石清幽。由于特别钟情于兰花,便在院子里植满兰花,还将该楼起名“幽兰楼”。
二、遇缘却不成姻
马湘兰虽然人缘较好,接触的大多是些有身份、有教养的人,而真正知心的却少有,自然终身大事也成为问题。直到二十四岁那年才喜星闪动,得识常州一位落魄才子,名叫王稚登,本来在京城是个小官吏,也算是捧着铁饭碗。不巧,因为一个哥们犯事落难,也把本就不走运的他给咕噜进来,虽然没有进大牢,但京城也难呆下去,只得卷起铺盖回到江南。
王稚登回来后十分消沉,大有破罐子破摔,放浪形骸,整日流年于酒楼花巷,偶然来到“幽兰楼”消遣,得识马湘兰,两人相谈甚欢颇为投缘。一来二去两人便粘糊难分,喝酒吟诗、相携赏兰好不惬意,互生爱慕,不过谁也没捅破这张纸,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关系不明不白。
两人处理方法也特有意思,一日,王向马湘兰求画,马当即挥毫泼墨画了幅最拿手的一叶兰花,这种兰花是马湘兰独创的一种画法,仅有一片斜叶托着一朵兰花,很能体现兰花清幽精灵的气韵。
马湘兰画此画是有含义的,由于身份不雅,十分担心王稚登看不起她,把她看成水性杨花、缺乏真情之人。这幅画就是表明自己决非是路柳墙头花,而是悬崖绝壁上的孤兰,非凡夫俗子所能一睹芳泽,还在花旁题了首含情脉脉的诗。
王稚登当然明白画诗之意,但考虑到自己年近四十,却无位无职前途渺茫,生怕亏待她,再说,自己壮志没灭,还在寻找机会准备拼搏一番,如此一来,很难给予她幸福。王深知马湘兰是个痴情女子,如果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害她,甚至会毁灭她。
因此,王稚登假装不解诗画之意,只是表示了谢意并没显露半点爱意。热脸撞个冷屁股,马湘兰内心十分难过,以为他还是嫌弃不愿接受自己,可自己又无法割舍这段缘分。两人并没有以此而生隔阂,还是与往常一样来往,甚至更加密切,不过,从此就再没提过嫁娶之事,天生的姻缘却未随天意。
(马湘兰《墨兰图》收藏于东京博物馆)三、痴心换来逃避
没过多久,王稚登终于等来机会,受朋友举荐又在京城谋了个编修国史的工作,王顿时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暗暗发誓:一定珍惜机遇,干出名堂,待发展安定后再回来接马湘兰到京城共享幸福。
当得知心上人即将离开,马小姐五不是六不是,满心惆怅,悲喜交加,悲的是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相会,喜的是心上人终有前程。虽难舍难分但总不能影响他的前程呀?
马湘兰强装笑脸设宴为王践行,席上王稚登或多或少地透露出自己的想法,由于上次的欠缺没敢把想法直接挑明,只能默存于心中。马湘兰何等聪明,老古话“明人不用细讲”言语点到为止,她以妻之心百般叮嘱,从工作到衣食住行可谓是面面俱到,难忍别情、玉泪点点,还特意赋诗一首《仲春道中送别》相赠。
送走王稚登后,她就脱离青楼生涯,闭门谢客、独守寂寞,期待心上人仕途得意,能尽早陪伴左右。“盼望”是世间最难挨的一件事,久望不见,马湘兰百般无聊常以酒消愁、以诗解闷,“自君之出矣,不共举琼扈。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此诗能看出其相念之苦,可是,季变时长,仍然不见心人之影,挂念嫣成折磨之祸。
马湘兰日子不好过,这边王稚登同样难过,除了思念之苦,最大的不幸当是工作不尽人意,受人排挤,说是编史工作,其实全干的杂活,美好理想早就荡然无存,忍气吞声熬到年末,再也坚持不下去,索性卷起铺盖走人,再次回到江南。想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但实在没那个勇气,翻遍书籍、掏空肚子里的墨水也找不到解说之词,无奈之下只好将家搬到苏州,断了相守终身的念头。
如此看来王稚登是个不负责的男人,起码没有同情心,你说人家一片痴心,不图你身份,也不图你钱财。事业不顺也怨不得别人,对深爱自己的女人,起码得有个交代吧,竟选择最让人生恨的逃避来应对,这不是坑人吗?估计这个王雅登应该是“跑路”的鼻祖,难怪如此年纪一事无成,人都做不好咋做事情呢?
四、姻缘不在亲情在
再说,望穿双眼的马湘兰打死也想不到王稚登来这么一招,不过,一往情深没半点改变,当她意外获知王早已失意而归,不但没记恨反而担心他想不开会伤身,立马动身赶往苏州去安慰。也许是相知太深,注定不能成为夫妻,他们之间的情感是友情妻情皆有之,很难界定。虽然分居两地,但马湘兰每隔段时间就会去苏州住上几天,与王畅叙那种特殊感情,嫣然是兄妹之情。
时间在流逝着,这份情感在不知不觉中过了三十余年,马湘兰除了到苏州做客外,剩下的就是落寞和凄怅,她有一首诗便能概括:时时对萧竹,夜夜集诗篇。深闺无个事,终日望归船。就这样她为王稚登付出了一生真情,正如自己所画一朵幽兰,暗自饮泣。
当王雅登七十生日时,马湘兰抱病赶往苏州,并且花资为他举办了隆重的祝寿宴会。宴会上她重亮歌喉,为相恋三十余年的郎君高歌一曲,听的王稚登老泪纵横,欠意难平。
在苏州待了两个月便打道回府,回到南京就大病一场,此时的马湘兰已是心力交瘁、油残灯将灭之时。可能预感自己大限已至,便吩咐佣人侍候,沐浴更衣,然后端坐在“幽兰楼”的客厅中,让人在四周摆满兰花,悄然走完了令人同情的一生。
死讯传到苏州王稚登那里,王大悲痛哭,当即写下挽诗:歌舞当年第一流,姓名赢得满青楼。多情未了身先死,化作芙蓉也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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