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依然能让万千少女们陷入对爱情的想象和渴望,同时也记住了纳兰容若这个名字。他被誉为“清初第一词人”,王国维更是盛赞他是“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他31岁前就写下了多首词,包括我们熟悉的“当时只道是寻常”、“一生一代一双人”等句子,然而他的生命也终止在31岁。
我们在惋惜一代才子英年早逝的同时,不禁会问,到底是怎样坎坷的命运才能写出如此细腻多情词句,难道真的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吗?
纳兰容若,本名纳兰成德,后避讳改为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他的父亲是康熙朝大学士纳兰明珠,母亲是爱新觉罗家的郡主,算起来,他可以算是康熙不太远的表弟。
论出身,容若的出身可以打满分。
论才气,容若和众多才子一样,17岁入国子监,18岁中举,22岁点二甲进士第七名。中进士之前,容若就已经主持编写了一部卷的儒学汇编《通志堂经解》,并开始编著一部集天文、地理、历法、佛学等内容于一体的《渌水亭杂织》。
这在满清刚刚入主中原,众多满清贵族连汉字都不识几个的环境下,容若当属凤毛麟角。而满洲贵族都擅长的骑射,容若也未曾落下,“数岁即善骑射,自在环卫,益便习,发无不中”。
文武全才的容若只能用两个字形容:优秀!
中进士后,容若被康熙钦点为御前三等侍卫,不久升为二等侍卫,28岁晋升为一等侍卫。很多人会说容若志向高洁,不尚浮华,崇尚陶渊明的隐士生活,碍于皇权与家族荣耀而不得已从事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所以身心拧巴,是短命原因之一。
那就太小看容若了!
容若是有大志向的。他曾写道,“我亦忧时人,志欲吞鲸鲵”。他曾陶醉于国家的大好河山,写道“立马江山千里目,射蛟风雨百灵趋,北顾更踌躇。”他想过要从*,也曾为不能亲上战场参与平定三藩之乱而遗憾;他涉猎广泛,他编著《渌水亭杂织》积极探求中外新知识,学习经世治国之道。即使是在诗词方面,他也想“欲尽招海内诗人,毕出其奇”,形成独特风格的诗词流派。
他想做的事太多了,他的好友顾贞观说他“所欲建功业,百不一付”。那么只拘在皇宫御前,是否委屈了容若呢?
非也!
御前侍卫可不是普通的侍卫。御前侍卫是皇帝亲信,不是只给皇帝站岗,它职能多样,常常是皇帝的特派员。小到祈雨、探病,大到擒拿大臣,封赏官员,宣达上谕,带兵打仗,勘察*情等等,都能参与得上,妥妥的是一个快速熟悉国事*事,了解各部官员的管理培训预备岗位。
而且御前侍卫的品级并不低,《大清会典》里有写,一等侍卫转文职相当于三品京官,二等侍卫是四品,三等侍卫可以做郎中。清朝很多叫得出名的权臣将相都是侍卫出身,如索尼、索额图、明珠、隆科多、和珅、傅恒、福康安等比比皆是。这可是普通人想得都得不到的工作岗位。
自从容若做了御前侍卫,看得出康熙对容若是器重的,容若升迁速度极快,康熙每次出巡都会带着他。他去过白山黑水的东北,翻过万里长城和五台佛地,驰骋于木兰围场,他领略过北国的苍茫旷远,也见识了明媚的江南风光,这是他行万里路的实践。
做御前侍卫是容若将来职业生涯最好的铺垫。如果容若没有英年早逝,假以时日,康熙定会委以重任,以他的才华智慧家族背景,一定会在*治舞台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只是现在这点诗词上的成就了。
说到他的词,有人统计,容若所作多首词中,“愁”字出现90次,“泪”字用了65次,“恨”字用了39次,像是“断肠”、“伤心”、“惆怅”、“凄凉”等字眼触目皆是。
读容若的词,总能感受到一丝凄婉。所谓文如其人,长期以来,人们也习惯性地认为容若应该是个多情忧郁的公子,但前文里的容若分明是壮志豪情的。
那么,既然容若在事业上并未失意,是否是情伤难愈呢?
容若有两段非常走心的爱情,他大部分的爱情词写的都是这两段。
一个是她的初恋。容若许多香艳词应该都是和这位初恋的过往,比如他们会“红药阑边携素手,暖语浓于酒”,他们有说不完的柔情蜜语,“密语移灯,闲情枕臂”,他们会一起玩捉迷藏,染指甲。不过,两人最终没能在一起。一种说法是初恋是容若的表妹,被选进了宫,另一种说法是初恋是容若的侍婢。
单从他们二人之间的交往来看,哪家闺秀能如此大胆,时常与心上人聊到深夜,这些举动更像是公子与侍婢之间发生的事,就像贾宝玉与袭人,与晴雯一样,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行为,只是尊卑有别,不能在一起。
即是如此,也谈不上什么情伤。而且不久之后,家里就给容若选了正室夫人,卢氏,也就是容若第二段爱情。
与卢氏的爱情词里失意多于得意,记录夫妻二人的闺房趣事很少。因为妻子只陪了容若3年,就因难产去世了,所以对卢氏,容若写得更多的都是悼亡词。
如“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表达美好的爱情,却总难圆满。
有时一个人想起亡妻,一个人偷偷抹眼泪,会写道,“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有一次,他梦见妻子淡装素服,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讲了许多话,临行还送他两句诗“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醒来悲伤不已,于是,写下《沁园春》,缅怀一番: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回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容若在妻子三周年忌日写的一首《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最是感人: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梦香,是梦久应醒吴。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细约,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只见容若一个人坐在妻子坟前碎碎念着,你走了三年了,我仍觉得是一场梦,你怎么就忍心抛下我,这些年,你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好吗?我既盼着来生再与你重逢再做知己,又怕我们俩命浅福薄,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好伤心呀!
一句“清泪尽,纸灰起”,把容若孤单的背影衬托得更孤寂了。难怪容若的好友顾贞观说,“容若词有一种凄婉处,令人不忍卒读”。
但若是仅以这些悼亡词就判定容若深陷情伤不能自拔,甚至折寿就过于草率了。
一方面是因为容若的豪放词、边塞诗同样气魄非凡,在当时也被认为“不啻坡老稼轩(不输苏东坡辛弃疾)”。只不过容若的爱情词写得更多,流传得更广,那也只能说明容若情感丰沛细腻,更擅长写这类的词而已。
我们最熟悉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虽然写的是爱情,但其实是容若送给友人的,以爱情作比,希望友情也能像爱情那样互不相负。
这就是容若在词风上的个人审美追求,很多人称“纳兰容若南唐李后主之后身”,的确,容若自己就非常欣赏李煜的词,他词中的闺房趣事,凄婉氛围都有李煜的影子,受其影响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文如其人的说法,也是有特例的。比如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他的作品常展现出一股浩然正气、君子之风,但其本人却有贪权媚上,好财好色的一面。
所以容若应是属于人文不一的那种,他的好友杨芳灿评价容若的词说,其词类憔悴失职者之所为,是否也能证明容若本身与词风并非同一人呢!
总之,情深不寿是说不通的,他只是情感细腻,词风清婉凄丽而已。至于容若为何英年早逝,大概要归结于他的“寒疾”。
寒疾应该是容若从小带着的病,19岁时就是因为这个病,错过了殿试,否则他应该早就金榜题名了。
这个病发病时不仅严重,还不容易治愈,据容若自己记述他每年气候变冷后年都会发病,过了春天才会完全好,有一年甚至深秋时节就发病了。
而据容若的朋友所说,容若去世得很突然,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之后一病不起,且“高烧七日不汗”,遗憾病逝。
主要参考来源:
1、《纳兰性德仕途生涯考辨及对其诗歌创作的影响》(徐*华,,《满族研究》第2期)
2、《从纳兰性德的事功和创作看其词风成因》(王小恒,,《甘肃联合大学学报》)
3、《康熙帝之惠妃与纳兰性德的婚前恋人》(刘德鸿,,承德民族师专学报)